王 作 东

上个世纪50年代，在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有两位特殊身份的老师，一位是原国民革命军新7军中将副军长史说，另一位是原国民革命军新1军53师少将师长许赓扬。他们都是辽沈战役中投诚起义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史说老师教数学，许赓扬老师教历史。这两位国军将领为什么会来到齐齐哈尔第一中学当老师？他们投诚起义的过程如何？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曲折的人生之路？

（一）

史说是浙江富阳人。出生于1910年。先后就读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南京交通技术学校、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1930年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交通处供职，后调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任战术教官。1935年4月毕业于陆军大学第10期，留陆军大学任教，后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参谋。抗日战争期间，先后任国民党军第9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作战科科长、湖南省政府高级参议、湖南省保安处第一科科长，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长沙分校教育科科长、中央通信兵学校教育处处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军务处处长。1944年夏任中国远征军新编第一军参谋长，参加印缅抗战。1946年后任新编第1军第38师师长，新编第七军副军长。1948年10月19日在长春率部起义。

史说在《新编第7军在长春》等文章中回忆了新7军投诚经过。在辽沈战役中，驻守长春的国民党军有两个军，60军和新7军，归郑洞国任司令长官的第1兵团指挥。新7军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其中38师战斗力最强，全部美军机械化装备。这两个军已被东北人民解放军围困7个月。60军在曾泽生军长率领下起义后，新7军军长李鸿便患伤寒病，卧床不起，把部队指挥权交给了副军长史说。1948年10月17日下午，东北剿总发来电令，命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1兵团司令郑洞国于18日上午率新7军从第60军防地向外突围。郑洞国立即在兵团部召开秘密会议，研究突围部署。兵团副参谋长杨友梅、新7军副军长史说、军统北满站站长项乃光，以及蒋介石派来长春的两名督战官李克廷、肖树瑶等人参加会议。郑洞国问史说，突围的事你看怎么办好？史说回答道，现在突围是突不出去的，只不过是又要无辜地死伤几万人罢了。这时，军统站长项乃光忽然奔到史说面前，用手指着史说厉声责问，我们必须突围，拖也要把队伍拖到长白山去打游击。难道你们新7军就这样无用吗？史说闻言，满面怒色地站起来，一句也没有说，便拂袖而去。

17日夜，按照东北人民解放军第1兵团的命令，60军撤离长春，向九台方向开进，东北人民解放军独立第6、第7、第9、第11师的先头部队，在夜色中悄然进入长春市区东半部，接收第60军的防地，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加修工事，防止新7军突围，长春市区东半部已完全在人民解放军控制之下。10月18日清晨，新7军突然发现解放军突然出现在城东半部时感到无比惊恐。此时长春的整个防御体系已一劈两半了，新7军既不能再守，也无法再逃，除了起义，都是死路。18日晨，史说与军参谋长龙国钧商量，认为军心已经涣散，坚持下去必然将全军引入死路，决定派代表与解放军联系。

60军起义后，中共中央军委对郑洞国兵团部和新7军的前途甚为关注，曾来电指示：“围长各部队对郑洞国取威迫政策，暂时不予攻击，以促其变化。因郑洞国系黄埔一期生，在目前情况下有可能争取起义、投诚，这对整个黄埔系的影响会很大。应派适当人员与郑进行谈判。”与此同时，为促使郑洞国早日定下起义的决心，中共中央军委周恩来副主席以个人名义发来了致郑洞国的劝降信。根据中共中央军委电令和周恩来副主席信件精神，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当即派第1兵团参谋长解方为全权代表进城与新7军谈判，处理有关事宜。18日下午，郑洞国来到新7军军部召集师以上将领开会，督促按照上级的命令突围。各将领都默不作声，经郑洞国再三催促，史说才开了腔，眼下官兵饿得腿脚浮肿，行军困难，况且途中还有共军拦截，这些情况司令您是深知的。要是能够突围，我们干吗还要等到今天哪！接着，暂第61师师长邓士富站起来大胆地说，我的部队不能打了。目前情况，突围已不可能，建议司令官暂时维持现状，再徐图别策吧。郑洞国看众将领不同意突围，只好宣布散会。这时，新7军谈判代表返回军部汇报了与解放军洽商的情况，并捎回周恩来副主席致郑洞国的信和东北人民解放军第1兵团司令员萧劲光、政委萧华致新7军的信。史说和龙国钧看过信后，决定全军自动放下武器，向解放军投诚。于是，史说命令谈判代表继续与解放军谈判。这次正式谈判一直进行到19日晨5时30分，始达成协议。解放军全权代表解方与新7军代表分别在协议书上签字。

 10月19日10时许，人民解放军独立第6、第7、第9、第11师在新7军派出代表引导下，从四面八方开入长春市区。在此之前，这几个独立师的精锐分队已控制长春市的8个要点，作为接收全市的基地。当日，全市寂无枪声，解放军乘坐的汽车，沿着宽阔的大街驰过，昔日困守孤城的国民党军官兵成群结队地奔向指定地点集中。新7军有组织地实施了集体放下武器，各设防阵地附近堆放着大批美式装备。正在这时，10余架国民党空军飞机飞临长春市上空轮番进行轰炸，狂轰滥炸一通后飞去。有的新7军部队未等解放军接收代表到达，于9时就集结完毕，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1个小时。整个长春被解放军顺利接收，长春和平解放。10月21日，躲藏在伪满银行大楼地下室内的郑洞国已成为孤家寡人，在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被迫投诚起义。护卫郑洞国兵团司令部的特务团官兵也同时放下武器。长春和平解放后，史说任东北军区司令部军事研究员。

（二）

许赓扬，吉林四平人。1907年出生，东北讲武堂第6期毕业。1927年任东北讲武堂北京分校总队附。抗战期间任国民革命军第57军112师336旅671团团长、昆明行营运输团团长。1946年1月任东北保安司令部第4总队少将总队长。1946年10月任长春市警察局局长，后任东北第5保安区司令。1947年9月任国民党军新编第1军暂编53师少将师长，1948年3月兼任安东省政府委员，1948年11月1日率新编第一军暂编第53师起义。

1948年10月26日，驻守沈阳的新编第一军暂编第53师奉命渡辽河西进去接应被重重包围的廖耀湘兵团，被东北人民解放军阻击后撤回沈阳。此时，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令53师进入解放军主攻方向的沈阳东北郊，并将原来在该地区防守的青年军207师第2旅第5团及司令部的重炮营、坦克营、铁甲列车分队等调拨53师指挥。暂编53师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师长许赓扬和部分军官原是东北军张学良的旧部，士兵大多是东北人，虽编入“王牌军”序列，但仍受到歧视和监视，而且他们对蒋介石的做法深感反感。暂编53师原本兵力不弱，此刻又兵力大增，但53师师长许赓扬此时却已决定起义。他派人与东北人民解放军辽北军区司令员聂鹤亭、政委陶铸取得联系。

辽北军区首长提出，暂编第53师必须在其防御地区内，为中共部队让开一条通向沈阳市中心的道路。如果53师同意这一点，就可以派正式代表来辽北军区前线指挥所进行正式谈判。许赓扬高兴万分，立即派师作战科长张社民为正式代表前往辽北军区前线指挥所，同辽北军区副司令员赵杰正式谈判。

张社民表示完全接受辽北军区提出的条件，并同意交出《沈阳城防兵力部署详图》。同时，也提出保证53师全师官兵生命财产安全、起义后保留原建制等要求。辽北军区首长经研究后，也均予以同意。10月31日黄昏，张社民带领辽北军区代表、军区政治部联络科副科长银于申，一起来到了53师指挥所。银于申对许赓扬说，我代表辽北军区首长，欢迎你弃暗投明，率部起义。许赓扬感谢辽北军区首长的信任，决定派副师长徐继章作为53师驻辽北军区的代表，前往辽北军区商谈起义的具体事宜。

10月 31日晚8时，许赓扬召集了全师军官会议。会上，许赓扬介绍了张社民与辽北军区谈判起义的经过和达成的协议，然后询问大家的意见，参加会议的军官全都表示赞同。许赓扬又专门个别询问了副师长谢树辉和配属给53师的青年军第207师2旅5团团长陶毅有没有意见。两人都表示服从命令，拥护起义。许赓扬看下属都没有不同意见了，就当场宣布暂编第53师起义。晚10时，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暂编第53师开始沿沈(阳)铁(岭)公路的二台子、沈海车站、大北边门一线防区，为东北人民解放军攻城部队让开了一条道路，并向重炮、坦克、装甲列车分队派出参谋人员，对他们的行动实施监视和控制。

正当起义行动按统一部署顺利进行时，青年军第207师2旅5团团长陶毅突然变卦。他打电话给许赓扬，大骂许赓扬背叛党国等等，声明自己决不参加起义，还表示自己决不听许赓扬指挥，要听第207师师长戴朴的指挥，坚决抵抗到底。东陵是从抚顺进入沈阳的要道，而陶毅的第207师2旅5团就驻扎在东陵的制高点天柱山上。天柱山上筑有永久性工事，子母堡、明暗堡、地雷场等，不但构成了天柱山的立体工事群，还组成了交叉和纵深火力网，难攻易守。现在各部都已开始行动，东北人民解放军方面也已按计划开始向沈阳开进，如果突然遇袭，后果将不堪设想。

许赓扬火速下令靠近陶毅团的第53师2团团长李培根，暂停撤出阵地，陶毅团已变卦反水，立即以炮火压制，摧毁陶毅团!许赓扬通过派驻代表副师长徐继章，把情况火速通报给了辽北军区前线指挥部。李培根按照师长许赓扬的命令，下令全团的迫击炮向陶毅团阵地实施持续轰击。辽北军区独立3师也向东陵主阵地发起了猛攻，陶毅终于投降当了俘虏。31日22时30分，东北人民解放军顺利通过暂编53师的防区。11月1日凌晨许赓扬率暂编53师起义。11月2日沈阳解放。起义后许赓扬担任了人民解放军53师师长、东北军区司令部军事研究员。

（三）

1949年8月，东北军政大学随东北野战军入关，东北军区在齐齐哈尔东盛街（今军校街）东北军政大学原址组建军区军政干部学校（即后来的第27步校、第7步校和大连陆军学院），东北军区参谋长伍修权任校长，东北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周桓任政委。史说和许赓扬调入军校任战术教员。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许赓扬受常香玉为志愿军捐飞机的影响，将家传黄金捐献给国家。他遗憾地说，我本想凑足一百两，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最后只捐了九十余两。1955年史说和许赓扬从军校转业到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任教员。与史说、许赓扬一同转业的还有参加海城起义的国民革命军第184师少将副师长郑祖志，郑祖志当时也是军校的教员，还担任了军校的教研室主任。郑祖志转业后任齐齐哈尔市政府房地产管理处处长，1957年当选为齐齐哈尔市副市长。

史说和许赓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史说毕业于国民党中央陆军大学，陆军大学是国民党军队最高学府。许赓扬早年是毕业于东北讲武堂的高材生，东北讲武堂与云南讲武堂、保定军校、黄埔军校号称全国四大军校。在齐齐哈尔第一中学，史说教数学，许赓扬是历史老师。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是创建于1908年的黑龙江省中学堂，是黑龙江省最老的一座中学。1946年8月在齐齐哈尔解放后不久改称嫩江省联合中学，1947年正式更名为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作为全省的重点中学，生源不断扩大，师资力量却严重不足。学校来了两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当老师，对学校来讲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但是学校除了领导，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个年近五十的老教师过去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国民党将军。1957年3月，史说和许赓扬同时加入齐齐哈尔市民革。许赓扬还被选为民革市委委员。

1960年史说调上海任比东中学和向明中学教员。1980年任民革中央候补委员，兼民革上海市委会副主任委员，上海市政府参事室副主任，上海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及顾问，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1994年9月25日于上海逝世。享年84岁。著有《国民党陆军制度述略》《我所了解的孙立人》《新编第七军在长春》和《从八莫之役到凯旋回国》等。

许赓扬继续在齐齐哈尔市第一中学当老师，后来担任市民革副主委兼秘书长，齐齐哈尔市第五届政协副主席。1983年12月许赓扬离开齐齐哈尔，就任国务院参事室参事。国务院参事是国务院参事室成员，由国务院总理亲自聘任。都是有德、有才、有名望之士，其中多为中国各民主党派人士、无党派人士、著名专家学者以及富有宏观管理经验的领导干部。1999年7月27日在北京病逝。新华社8月5日以许赓扬同志逝世为题发了电讯稿，原文如下：新华社北京8月5日电　国务院参事，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成员，爱国人士许赓扬同志，因病于1999年7月27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许赓扬同志1948年11月1日率国民党新编第1军暂编第53师起义。后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53师师长，齐齐哈尔市政协副主席等职。1983年后任国务院参事。1999年8月17日《人民日报》第4版刊登了这篇消息。

（作者系齐齐哈尔市建华区政府办原四级调研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齐齐哈尔市政协文史研究员，齐齐哈尔市社会科学院客座研究员，齐齐哈尔市地方历史文化研究中心智库专家）